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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紅塵一夢醉千年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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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仙山頂峰俯覽群山,雲海下的眾生渺小而脆弱,能被輕易踩在腳下,山峰上若有風過,身後的竹林便發出“簌簌”的落葉聲。

紫凰坐在雲海之端不停地落淚,忍不住地傷心難過,茫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,紫凰能肯定夙和心中對自己的喜歡,那般自然又那麽清晰,不遮不掩,都是出自內心的喜悅,可夙和為何不敢承認,還要說出那般傷心的話,天下同修的道侶那麽多,做道侶有什麽不好呢?為何要排斥,為何做出這樣的推拒,說出讓人體無完膚的話。

“未來的大妖,躲在結界處為一個凡人啼哭,傳出去當真可歌可泣啊。”柳醉生優雅搖著折扇,長出了一口氣,十分幸災樂禍的吟唱了一句。

紫凰匆忙擦掉眼淚,瞪向來人,故作兇狠地喝道:“我沒心情給你打架,你快走!”

柳醉生坐到了紫凰身邊,笑道:“幹嘛那麽小氣,你毀了我法寶,我都沒多生氣,你見到我便冷眉豎眼的,有個什麽意思?大家都妖,冤冤相報何時了,凡人一邊看熱鬧。”

紫凰拉開衣服露出一個肩頭上傷口,冷哼:“這傷口每天疼痛難忍,還不是拜你所賜!你那麽狡猾,我怎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。”

柳醉生撇了眼紫凰肩膀上的傷口,以及上面長出的細嫩柳條,不禁吹了一個口哨,輕挑的用折扇挑起了紫凰的下巴:“小蛇妖如此熱情,叫小生如何消受得起啊。”

“我自來銅皮鐵骨最不懼怕有傷,你用了什麽禁術,將種子植入我傷口,還不快給我解了去!”紫凰憤然將臉轉開,拉了拉傷口上的柳條怒道,“女扮男裝都是本大王玩剩下的,又不新奇,有本事去調戲男妖去!”

柳醉生挑了挑眉,輕咳一聲遮了尷尬:“你打壞我的法器,壞我道行。我還不能讓你疼兩天,要知道我的寶劍可是我本命的樹枝做的,一旦擊中,便會植入樹種,此種見血就長,待到柳枝滿身時,你也就成了我傀儡。”

紫凰輕笑了一聲:“莫要哄我,你若有此等能耐,怎會來奪一個幼年的元嬰,想來不知道是什麽法寶有這功能才是,你能追到此處,怕也是這柳條的緣故,你既然危言聳聽地嚇唬人,說明這傷除了疼和追蹤外,該是沒有什麽大礙的。”

柳醉生掩唇輕咳,遮掩被說破的尷尬,毫不猶豫地說道:“對,我便是哄你又如何?你若有本事便早拔了去,沒辦法才會任其生長,這般錐心的疼卻還能像沒事一樣,當真是小看你了。”

紫凰不想多說了,撇開臉:“若是不願出手解開,便滾。”

“被個凡人欺負了,卻來找我發脾氣,你也就這點能耐?”柳醉生“嘖嘖”兩句,輕笑道,“凡人壽元有限,他又結嬰不久心緒尚且不穩,根本不是良配,我族有很多根骨奇佳的男子,改日給你領來幾個,絕對個個都是美男子,比那個小道士不遑多讓。”

紫凰搖了搖頭:“你少來蠱惑我,有我在你更不要打夙和的主意,世上修道方式有多少種,你身為樹妖,壽元比別的妖更為長久,只要沒有滅世雷劫,若肯努力將來甚至可以直接晉級金仙,可你為何非要劍走偏鋒,行邪魔歪道的手段,急功近利如此。”

柳醉生一直掛在臉上的嬉笑卻已消失不見了:“各有各的緣法,我若是不能遇見這個無上元嬰便也罷了,既然是遇上了就是緣分,必然要奪的,你跟著一個道人修道,必不會被世人所容,天下大亂後,多少妖魔鬼怪要徘徊人間,哪怕你修正道,在世人眼裏也一樣也是人人誅之的妖魔鬼怪。”

紫凰拉好衣襟,低聲道:“你如此挑撥,不過是因為小仙山有結界護著,你進不去便想讓我將夙和趕出來罷了,我想你打錯主意了,不管怎樣,夙和我是保定了。”

柳醉生“嘖嘖”讚嘆道:“看不出來,你這小蛇妖倒是癡情種子,不過你也該知道,這種結界仙山大多都是有主之物,你就怕擅自將人帶進去,觸怒了主人家?”

紫凰低低笑出聲來:“自然,這種靈氣聚集之仙山,世間只有三處,恰恰不巧的是,此處的主人便是我,只要我不死,這山中結界永遠固若金湯,你就莫要打這些主意。”

柳醉生眸中閃過一絲光亮,低低一笑,手中的折扇化作長劍,反手朝紫凰刺去,卻被早有準備的紫凰側臉閃過,柳醉生欲再追逐,紫凰已跳進紫色的結界內,此時紫凰心中郁郁已被柳醉生難看的臉色沖散了不少。

紫凰笑得開懷:“莫以為我年紀小,便會受你蠱惑,今日我便告訴你,夙和道長是我將來的道侶,你想取他元嬰除非我死了。”

柳醉生單手持劍,不怒不惱,眸中再無半分暖色,嘴角噙著略顯諷刺的笑意:“好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妖,居然想找個道士做道侶,也不怕他把你收了去,和人在一起的妖不會有好下場,若不信咱們便走著瞧。”

紫凰冷哼:“收不收妖是我和他的事,我們有沒有好結果也不需你來擔心,若再讓我看見你打他主意,我便是拼得一死,也要將你打回原形!”

“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妖癡戀,妖心執著堅韌不催,為長相廝守寧可玉碎。人心多思七竅玲瓏,易聽信流言蜚語,一心為己。二者若沒有十全的信任,便是結合,最後也不會有好下場。你這蛇妖執迷不悟不懂人心邪惡,真心付出,總有一日不被害死也會神魂俱傷。”柳醉生眸中溢滿了諷刺,話畢轉身而去。

“你一心想奪取夙和元嬰,處處危言聳聽,無論你說什麽,我都不信你,別說什麽執迷不悟,若連愛人都不信都保護不了,豈不妄為大妖!”紫凰對著柳醉生喊完,心卻惴惴不安,想也不想便朝神月潭跑去。

柳醉生回首看向紫凰的背影,一雙眼眸閃閃爍爍,嘴角的諷刺越顯濃重:“蠢貨!”

天界之東,梧桐頂端,鸞鳴宮。

傳說三界中,帝釋天的容貌堪稱完美,驀然一笑,能讓天地為之失色。鳳皇誅邪俊美絕倫是三界內唯一能與之媲美的神君。當初誅邪神君幼年繼承天羽界皇位,又因容貌過於出眾,被不少神家戲稱,繡花郎君。不服者反抗者比比皆是,誅邪神君痛恨眾仙家以貌取人,卻又苦無良策,為維護威嚴便常年繃著臉,喜怒不在面上,萬年一副冷冰冰的模樣,天長地久如此便也習慣了不拘言笑。五千年多年的神魔大戰後,因天界羽界損失過於慘重,誅邪神君更是千年難展笑顏。

天和殿乃誅邪神君議政處後院是寢宮,前些時候誅邪神君與妖神閔然一起在西天參佛,後又因閔然去西天發生的事耽擱許久,直至昨日誅邪神君才回到鸞鳴宮,自然才聽說凰後冉羲朝各家女兒發出花箋之事,心中極為不悅。誅邪雖很生氣更多卻是無奈,畢竟冉羲所做一切,只因一腔慈愛之心,只是並未顧慮那麽多。閔然夫婦才有些難處,冉羲便擯棄當年婚約之言,大肆張羅帝霄的婚事,知道內情的還好說,不知道內情的該如何編排羽族登高踩低,翻臉無情,更何況這些年誅邪花盡心思才與閔然打好的關系,只怕此次以後又會大打折扣。

誅邪思來想去又見冉羲極為不安偷看自己,期期艾艾忐忑不安又心虛,不禁又好氣又好笑。誅邪無奈的長嘆一聲,索幸還好,尚未釀成大錯,一切都來得及。誅邪到底不想因此小事責怪冉羲,已是幾萬年的夫妻情義,誅邪對冉羲也很是了解,她本就柔軟良善,並非貪圖榮耀之神,只因當年一場神魔大戰失去兩個孩子,故而才會更加溺愛幺兒。

誅邪面無表情誅,低嘆了一聲,輕聲道:“聽說還有幾家神女仍留宮中做客?”

冉羲見誅邪並不是很生氣,放心不少,坐了身下柔聲道:“山神的幼女琴瀲,太玄神人獨女鳶夕,以及帝俊之妹丹蟬,此三位神女最得我兒歡心,這些時候四人整日暢游東天各處,樂在其中的很呢。”

誅邪鳳眸微動,心有不解:“帝霄自小便一心喜歡紫凰,從不肯正眼看別家神女仙女,又怎會對她們青眼相加?若說變心著實太快了些。”

冉羲思緒了片刻,斟酌道:“我兒與紫凰當年都是小小年紀,不懂男女之情為何物,只拿青梅竹馬的情誼,當做長長久久的傾心,殊不知這三位神女,每一個都才德兼備,又有閉月羞花之容,性格雖有些不同卻都是溫柔似水的女子,我兒如今年紀漸長,自然也有了不同的念想。”

“佛祖曾言,帝霄因胎中歷經天地浩劫,又曾被重傷。天生體弱卻心存戾氣和怨憤,若心無畏懼與牽掛,將會不懼天地雷劫肆意妄為,待到戾氣若化作殘忍與憤恨,便已再不能挽回。”誅邪看向手指輕動的冉羲,繼續道,“你身為母親,也該知道帝霄看似溫良,內裏卻最是喜怒無常,若心無避讓時,手段殘忍且無悲憫之心。”

冉羲點了點頭,忙道:“佛祖之言,雖已過五千年,冉羲卻句句不敢忘。故此次我挑選的神女,最為看重的便是溫良恭謙與善心。她們三人一舉一動都堪稱神家眾女之典範,帝霄與她們相處更是如沐春風,一派謙謙公子的模樣,絕不曾隨意發脾氣。”

誅邪握住了冉羲的手,柔聲道:“三位神女珠玉在前,你便看不上壞脾氣的紫凰,又覺得她不過是個天生的妖胎,將來難成大器,不足以擔當未來的凰後之職是否?”

冉羲見誅邪並未生氣,心中的大石慢慢地落了下來,微微點頭道:“我並非不喜紫凰,只是她性急好動又太過天真。本就不適合管理天界雜務,平日裏也沒有多看重我兒。更何況我兒傷了元神,修為停滯不前。紫凰不過堪堪八百年的小妖,便是給她千年的時間,以她的性格也很難位列仙班,是以我才覺得她並非我兒的良配。”

誅邪道:“你我乃上古之神血脈,只要再無天地浩劫與意外,便是再支持羽界幾萬年都輕而易舉。你又何必早早憂心這些,更何況你怎知道我兒沒有際遇修覆元神。他才五千歲,在神界來說考慮婚事是不是太早了些。”

冉羲道:“帝釋天已消失近五千年,遲遲不能歸位。魔界修羅早已養精蓄銳只待時機,我並非心急,只怕再有萬一,才會未雨綢繆。我自然希望我霄兒能修覆元神,成為天地間最為榮耀讓眾家都仰望的神祗。但佛祖都說難如登天,我便……便不敢報太大的期望,更何況神家有子,誰不是千歲便議親,我兒委實不益再拖了。”

冉羲見誅邪抿唇不語,反握住誅邪的手,輕聲道:“我並不懼天地浩劫,無論何時何地,我都願與夫君同生共死,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咱們的幺兒。他神力微弱,是我們鳳族最後的骨血,也是我與夫君唯一的希望。我若再不為他打算,便是神魂俱滅也不會瞑目。”

誅邪鳳眸中已有些動容,一直冷硬的唇角,也有些柔和:“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,但帝霄遺傳了我鳳族的執拗。你也知道咱鳳族男女都是一樣,一旦認準了誰,便是粉身碎骨也很難回頭。只怕到時婚事坐實後,心中不忘紫凰,執意不從。惹眾神笑話還是其次,若和我夫妻生了間隙,怎好回頭?”

冉羲胸有成竹,攥住誅邪的手,淺笑道:“夫君放心,我自己的孩子,自是了解的。他心中所想所念我也有所感,故而為了今日早已做了許久的準備。”

誅邪挑眉,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:“是何準備?”

冉羲抿唇而笑,眉宇之間一派喜色,得意道:“自三年前我便餵下‘斷川固魂’,近日給了藥引,所以此時我兒心中紫凰的記憶雖還在,也還是原本的模樣。但是那些心儀和感情卻不會再有了,只會拿紫凰做一般交情的朋友。”

誅邪恍惚喃道:“三年天時的‘斷川固魂’。若要解開必然元神損傷,帝霄元神本就有舊傷,只要放了藥引,除非魂滅天際,否則無藥可解……除非打定主意讓他魂飛寂滅,否則便是湊齊解藥,也不能給他餵下……凰後心思真是縝密,煞費一番苦心。”

“自從知道我兒對紫凰情根深種,而紫凰對我兒只有幼年情誼無半點男女之情。我終日心惶惶,後來查閱神卷數月,千辛萬苦找到此種方法。”冉羲鳳眸中滿是得色與滿意,她笑吟吟地說道,“霄兒聰慧,心有七竅。我自是不敢做得太張揚,更不敢露出半分端倪。是以才早早籌謀,三年裏每日在霄兒的湯藥裏加上幾滴,一日比一日多一些。三年來,‘斷川固魂’不但更加穩固我兒元神,更是使其舊傷不再蔓延,也為他忘記心心念念的人,做了最好的準備。我本還有些猶豫,前些時候霄兒只因一點小事,差點打殺了彭沖。我便覺得此事迫在眉睫,於是便在前幾日餵下了藥引,為怕萬一這藥引我也是連餵了三日,故而再不會有萬一。”

冉羲喜滋滋地又道:“若霄兒本就不夠喜愛紫凰,更是皆大歡喜。若是喜歡,那以後做個普通友人,記憶猶在也不會損失什麽。”

誅邪怔楞許久,手指已有些冰冷:“若愛之入骨,那便物極必反……當初有多愛,此時再見便只覺有多厭煩。”

冉羲眉開眼笑地說道:“自然,如此厭煩躲避都不及,又怎會再巴巴湊過去。此事已十分萬全,夫君還需放心才是。”

誅邪慢慢地閉上了眼眸,低聲道,“帝霄曾私下對我說,雖是天生神祗,有地久天長之性命,但若無紫凰相伴也不願獨活。於是我私下許了他婚事,費盡心思與閔然定下了千年的契約。”

誅邪輕聲訴道:“紫凰身為天生的妖,性格強硬心有戾氣,卻偏偏憐憫良善弱小者。帝霄自是知道她的一切,便是萬般不喜也會壓下心中暴戾,努力表現得仁善和藹。千年來,他步步謹慎,不敢行錯半步,就生怕會影響紫凰修為。紫凰去搶地盤,他也要先去查清那家是善是惡,就怕紫凰錯殺了好妖。他滿心滿意絞盡心思地想讓紫凰成仙,為的便是天長地久……”

冉羲皺眉道:“雖是如此,可紫凰已有八百歲。眼看著卻還是個不入流的小妖,善狡辯偽裝,每日只會用法器保命,便是到了千歲也不一定能幻化成龍,更莫說位列仙班了。”

誅邪眉宇間已溢滿了疲憊:“她父乃上古妖神,是比你我更久遠的上神。便是帝釋天在世也不可比擬,紫凰身份及資質,也是整個妖神兩界的佼佼者。佛陀也曾言她得天地造化應運而生,為何凰後卻百般地看不上?”

冉羲道:“黑蛇一族心之根源便是‘貪嗔癡’,乃邪惡之化身。妖神閔然有幾十萬年的修為必然能克制本心。但這小妖才堪堪幾百年歲,修為淺薄,每次出外都讓我兒為她勞心分神。更何況我鳳族便極難孕育子嗣,黑蛇更難有子嗣。閔然已幾十萬歲,金仙轉世數次,才生下此女,莫不是還要讓我們鳳族斷送在她手中。”

誅邪驟然松開了冉羲的手:“我曾多次同你說過,不許你插手此事,你當面應下,背後卻做下這許多,將我一番心血付之東流!帝霄乃我唯一子嗣,乃鳳族最後的希望,在你看來,我所布置的一切都是害他不成!?”

冉羲滿眸不可意思,高聲喝道:“我說鳳皇今日怎萬般溫存,原只是想套出我的真心話!帝霄是你唯一的子嗣,便不是我的唯一的兒子嗎?若非我夫妻為了神界撐起神魔之戰,你不肯求和退讓半步,我兩個孩兒怎會戰死?帝霄又怎會傷了元神?我又怎再不能孕育子嗣?此時你來為這等小事怪我?將我置於何地?”

誅邪冰冷的面容已有些崩裂:“求和退讓?!當初情形若不死戰,你以為你能在神壇坐多久!你可還有機會俯覽眾生?你以為神魔之戰是你想打就打,不想打便可以求和退讓的嗎?你是失去了兩個孩子,可那些滅了一族的神仙和大妖有多少?他們朝誰哭訴?你現在所享受的榮耀,全部來自那些戰死的神仙和妖族!否則此時的你也不過是魔界修羅的階下囚!”

冉羲眸中有淚滑落,咬唇道:“我從不曾怪怨這些,鳳皇若如此想我,讓我情何以堪!我不過是想讓唯一的兒子更好些,並沒有錯。我看不上那小妖也沒有錯!我受萬年尊榮高坐神壇,從不後悔為神界付出!但我的兒子從不曾享受這些,他跟著我們來此世上,幾次歷經生死,四千三百年才能化成人形,生之不易。若我還有兒子,你若喜歡閔然之女,讓他娶了便是,可現在鳳族只餘他一個,若你我再有萬一,他與紫凰還不被那些心懷叵測的神家仙家,吞之入腹!”

誅邪深吸一口氣:“你莫要將帝霄想得如此純善無辜。我的孩子,我最了解,只是你不該……不該私自做下此事!你可知為了讓幼年紫凰多來東天,我幾次伏低做小拉下臉來與閔然攀交,只為求他放心將女兒交予咱們之手。”

冉羲怔怔看向誅邪,兩人上萬年的夫妻,冉羲怎會不知道誅邪最要的便是臉面,脾氣執拗從不肯為任何事張嘴求助:“那小妖五百歲時便已被趕出家門,可見妖神和金仙並不是那麽在意她。”

誅邪道:“你也知道閔然已幾十萬歲,金仙卻因各種浩劫數次轉世。他夫妻分分合合漫長的歲月,才極為艱難育下一女。若不是閔然執意等待金仙,憑借妖神之名,有多少出身高貴的女神願意為其孕育子嗣?他二人自上古走來,彼此愛之如骨,若有一者魂飛魄散,另一者絕不獨活!怎會不愛這唯一的女兒!”

誅邪深吸一口又道:“閔然原形便是黑龍,又怎會不知金仙生下的是黑蛇。他自然知道黑蛇一族的心魔,故在紫凰還未破殼時,閔然親自奔走請了各家菩薩,只為了能讓紫凰能少吃些苦頭,早日清除心魔。各家菩薩都不敢擔保此事,才不了了之。紫凰之所以趕出家門,也是因菩薩說,若她行惡,佛祖自會收了她!閔然這才將她扔出家門,只想讓佛祖親自教化此女。”

冉羲有些出神,卻又斬釘截鐵地說道:“我雖從不曾聽過閔然與金仙往事,卻知道眾神家有兒有女者,也並不是每個都是良善謙恭者。便是妖神修為再高,若女兒不爭氣,妖神與金仙也沒有絲毫辦法。我鳳族太子是要娶妻生子,並不需要攀附什麽,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。”

誅邪滿眸苦澀,極疲憊地搖了搖頭:“我不想再同你爭執。從今以後,你不許再插手帝霄的婚事,明日後我不想在東天看到任何神女。”

冉羲心中雖有動容,但萬事都抵不過自己的獨子,她驟然起身,背過臉去,冷然道:“萬事我都可依你,但是帝霄的婚事必須由我親自做主!”

誅邪驟然睜大眼眸,臉色也陰沈了下來:“你若想要你兒子好好地活著,便不能再插手他的婚事,所有一切全部交給我!”

冉羲冷笑連連:“你莫要嚇我,我兒雖傷了元神,卻也是天生的神祗。生來便會有天地同壽,不管娶誰,我兒都會好好地活著,比你我活得更為長久!”

誅邪終是勃然大怒:“你懷上他時,每日征戰廝殺,修羅場內屍骸成山,乃天地煞氣源泉,他便是應戾氣、煞氣、怨氣、而生的孽障!佛陀曾言,此子玉容佛面,心中狠戾可辟天斷地。他自小面上看似柔弱,性格卻最是喜怒無常,心狠手辣。佛陀可有言錯?……這孽子本是留不住的,只是佛陀看你我有功天地,不想鳳族就此絕後,才傾盡全力救下他。當時也曾言,若他心中再無善念,便會命不久矣,一絲生魂都不可再留存於世!”

“你灌下三年‘斷川固魂’,固然是斷了他心之愛戀,卻也斷了他最後一心向善的目的。他心無所懼,無欲則剛。此時三界唯羽界馬首是瞻,他若肆意妄為,為禍眾生,誰肯冒著得罪你我,與我羽族結下死仇的危險,勸阻他,傷害他,收服他?”誅邪深吸一口氣,沈聲道,“若你看他為禍三界,可忍心親自收了他?若我親手收了他,以你看似柔弱,實則剛烈的性子,只怕你我夫妻緣分便會走到盡頭,說不得更會反目成仇。你錯了一步,只因滿腔的護犢之情,我不再怪你!但你若還一錯再錯,莫怪我翻臉無情!”

冉羲怔怔地望向誅邪,對視許久,卻沒看出半分作偽。冉羲一顆心掀起了驚濤駭浪,良久才回過神來,顫聲倔道:“我兒雖是對紫凰有所愛戀,卻也並不深切。此時他心中雖是無人,可日久天長你又怎會料定他不會愛上別人?”

“你大可去月老處看眼姻緣冊,你若有能力逆天改命,我便將婚事全權教給你也可。”誅邪停了片刻,又道,“不過,勸你莫再自欺欺人,自己的骨肉,用情至深與否,你心中最是明白,否則你斷不會如此煞費苦心!”

冉羲連連退了兩步,已紅了眼眶,有些茫然地說道:“我並不知這些……那時,你不曾告訴我半句。若我、若我知道,定然不會這樣做,只要他好好的,哪怕、哪怕只是做個逍遙自在的小神仙,我也不敢有所怨尤,可我怎知,怎知卻是這個緣故。”

誅邪沈聲道:“我當初是不該瞞著你,你那時產後傷了根本,見他活過來時,如此欣喜若狂。我當真不忍心將此事告訴於你,只想著他還小,以後多的是辦法,只若我解決妥當,你便是不知也無甚關系。”

誅邪閉目長嘆,眉宇間的疲憊再無遮攔,扶住了冉羲輕顫不已的肩膀:“我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,只需靜待結果。這些年我努力與閔然交好,為他們今後鋪好路。我每每得見帝霄對紫凰滿心滿意的喜愛,心中便充滿希望。見他為了紫凰調動十二衛首,從不曾責怪半句,看他為愛籌謀,不敢行差半步,更不敢為惡傷命,你可知我心歡喜。萬年來,你從不自作主張,故而才讓我忽略了你的心思,此事我不能怪你,只能怪我自己。”

冉羲驀然回神,望向誅邪有些無助地喃喃道:“如今,如今如何是好?怎麽辦?……那些全無解法,要不我再放一次花箋,邀請眾家女兒……帝霄會不會起疑?不然,我親去西天求乞佛祖,定然還會有別的辦法……“

誅邪輕聲道:“你莫要自責,此處並非全是你的錯。是我不該隱瞞,才讓你行差一步,不過你莫要著急,容我仔細想想。”

“不!”冉羲渾身發抖淚如雨下,一雙鳳眸慌亂而驚恐,“是我錯了,我不該……我不該憑自己的喜好行事,我明明知道他喜愛她更甚性命,我明知道他每日所思所想不過是她……卻為了鳳族的以後,為了羽界能一直屹立三界最高點,不願選擇一個修為不高的小妖,是我起了貪心故意忽略他的本心,才害了我們的孩兒……”

誅邪閉了閉眼,回身攬住啜泣不止的冉羲,壓住心中的悲意,輕聲道:“不怪你,你本心良善,為母者強……曾失去了兩個孩子,又不能再孕育鳳子。你只是太愛他了,一心一意只為他打算,你怕他吃苦,怕他受累,不想他為了一個不懂事的小妖步步籌謀,傷神傷心地打算以後,一心想找個溫柔良善的神女,只為能好好照顧他,這些我都知道,你真的無須自責。”

冉羲終是哭出聲來,緊緊地抱住誅邪:“你曾多次告誡於我,我卻從不曾將這些放在心上。為怕你知道阻止我,故在你回來前便放了藥引,讓此事再無轉圜。我見他忘記了愛她,甚至得意洋洋心中歡喜無限,我、我當真好後悔!”

誅邪的眼眸也已有些泛紅,張了張嘴,卻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,此事再無轉圜,才是事實。便是佛陀不會有什麽好辦法,更何況帝霄性格如此乖僻,佛陀本就不看好的,若求法不得,佛祖生了收了帝霄的心,到時又該如何?菩薩曾言最好不讓帝霄有所修為,只是身在高位,便是沒有修為,若想作惡還不是輕而易舉。

誅邪謹守天道為天地眾生歷盡苦難,活了數萬年。曾崢嶸繁盛的鳳族,如今卻只餘下帝霄一支血脈。誅邪神君生在萬年前鳳族最鼎盛時,也曾從容不迫狂傲不羈。如今這些早已被歲月與征戰磨礪殆盡。最後一場神魔大戰,甚至險些讓誅邪全族覆亡。鳳凰一族只餘帝霄這最後的希望和血脈。誅邪方才言辭犀利,歷數冉羲的寵溺與不該。可若換成誅邪自己又能強到哪裏去?雖誅邪努力想做嚴父,但誅邪漫長的生命只餘最後一子,對這命運多舛的幼兒真心憐愛,百般維護,甚至放下情面,不惜一切的為他所求而求。

這些年,但凡帝霄張嘴祈求,誅邪總是事事如願。有時明知道是錯,卻因不忍看他由期待變成失望,誅邪都說不出一個“不”字。若將來知道帝霄暗中為惡,以此時的誅邪如何還能像盛年時但求公正六親不認冷心冷面,舍得手刃親子。

誅邪嘴角溢出一抹苦笑,莫說誅殺,便是懲戒也許都不能狠下心,定然幫其遮掩抵抗天劫。冉羲說自己願為帝霄承受一切,誅邪又何嘗不是。神命漫長無盡,若心中無所希望與寄托,便是與天地同壽又能如何?當初為了保鳳凰血脈舍棄一生摯愛,娶妻冉羲,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身為修羅的她魂飛魄散,便是夜夜噩夢卻從不敢言悔。

數萬年與冉羲相依相伴,雖沒有刻骨銘心之愛作為依托,卻也是相互敬重舉案齊眉,更是幾次同生共死,育下兩個神界最為優秀的鳳子。他們曾是誅邪所有的驕傲與心底深處的安慰,一場神魔之戰兩個孩子神魂俱散,將誅邪所有的驕傲與希望打散了,只餘幼子朝不保夕戰戰兢兢存活天地。年少至今所犧牲了一切,只為了保全天地眾生與鳳凰一族的血脈,若到了最後卻是一場虛空,為何不能讓天地萬物都為鳳族陪葬?

夜已深,東天的晝夜比人間要漂亮千百萬倍。漫天星辰仿佛點綴花苑的燈盞,仿佛下一刻便跌落地上,熠熠生輝晶瑩閃爍。

誅邪倚欄舉杯,影影綽綽間仿佛看到了天際盡頭的命樹。數萬年的歲月,所有的一切都被磨礪得面目全非。只這命樹卻自開天辟地以後,幾十萬年來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改變。紮根地獄卻直通天界,不動聲色地經歷繁華苦難,看盡三界的往昔。

帝霄頭戴紫金鑲玉冠,身著緋紅華袍,腰束赤金玉帶,腳踩掐絲銀邊靴。面若傅粉,緋唇含笑。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更顯流光溢彩,眉宇間再不見往日的憂愁與郁色。舉手擡足間比平日裏多了些肆意灑脫,端是芝蘭玉樹風姿卓越。

誅邪瞟了眼帝霄,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:“許多年不曾見你穿如此耀眼緋色了,倒有些不習慣了。”

帝霄微怔了怔,不動聲色地笑著坐了下來,卻見誅邪雙眸已有些水霧朦朧,似乎有些醉意,輕笑道:“這本就是兒最喜歡的顏色,穿穿又有何妨。父皇讓兒來對酌,自己卻先醉了。”

誅邪閉著眼道:“一界尊主與父皇這般說話,一點規矩都沒有,怎堪大任。”

帝霄卻毫無顧忌地笑出聲來:“父皇今日怎這般假惺惺的,明明是你主動叫兒臣來飲酒,自己卻先端起了架子,好生沒意思。”

誅邪不動聲色地看向帝霄道:“幾日不見,尊主殿下心情似乎不錯。一掃往日陰霾,可是有什麽好事要與父皇說?”

帝霄瞇眼笑道:“那是自然,繁雜瑣事都被母後接了去。每日有美相伴游山玩水,此等的逍遙自在才不枉為神。”

誅邪道:“聽你話中的意思,是在怪往日父皇將所有事都拋給你了?”

“嘖嘖,兒臣怎敢,不過是看父皇如此悠閑獨酌,兒臣有些羨慕罷了。”帝霄見誅邪一直閉目不語,便也不再插科打諢,拎起酒壺喝了一口,卻被辣得咳嗽連連:“父皇今日怎飲如此烈的老酒?”

誅邪擡了擡眼,開口道:“你可聽說閔然被佛祖關押的事了?”

帝霄想抿一口酒又嫌太辣,唯有放下了酒壺,漫不經心地說道:“妖界與佛祖的事,與我們羽界有何幹?父皇不必如此憂心,閔然乃上古妖神生性暴烈,讓佛祖磨磨他的壞脾氣也好。”

誅邪深吸了一口氣,漫不經心地回道:“你與紫凰自小一起長大,出事的好歹是紫凰的親父,你如此的不在意,倒讓父皇有些寒心了。”

帝霄目光微動,側目看向沒甚表情的誅邪,斟酌道:“父皇就是這點不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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